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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元亨墓表

 宋·杨万里 发布时间:2008-03-26


    元亨,讳上行。罗氏世为庐陵人。年二十有八擢进士第,负其有,慨然欲竭才力为国立功业,卒至于惫以病,病以死,死以不寿,寿止于六十有一。官止于左奉议郎知饶州安仁县。
    嗟乎!若元亨之志,元亨之才,元亨之廉勤而止于斯,天耶,人乎?天也,亦人也。元亨丞武冈军武冈县时,大寇杨么,窟穴洞庭,狠然有窥湖南意,朝廷命大将岳飞讨焉。元亨以飞檄督仕于诸郡,至全州通判范寅秩,挟家阀心,轻士大夫,元亨屡撼不动,一日往,哀恳之。范盛气大骂日:“公少年不晓事,钱粮不可得也。”元亨抗言,责之日:“寇在心腹,王师远来,不宿饱,公忍坐视邪?臣子之义,当如是邪?”范怒且愧其坐人,即发币廪以应。然用是衔元亨,元亨不顾也。
    已而,元亨宰静江府荔浦及永州东安县,凡两遇范为部中监司,数窘亨,卒不得丝粟罪,然元亨自是困踬。晚乃教授德安府府学,用诸公荐,改秩左宣教郎,而元亨老矣。至安仁数月,境内大治,部使者太守,上其状于朝,丐颁其条教为州县式,庙堂欲用之,而元亨病革死焉。盖绍兴三十有一年(1161)九月某日也。
    其在荔浦,民世为胥,于帅漕宪司怙其势,意气横出,视令亡如也。令往往反折节,隆礼以就焉。介其誉于上官,否则与为市,以故多犯法不输租,令惕不敢呵问,稍忤焉则飞语钓谤,远者莫考近者,逐二十其令矣。元亨至,则条其姓名,与其所以然者,白于三司,请再犯者得逮治,胥徒侧目治甲广右。其在东安,范通判修怨,移以丞,祁阳受牒鞠狱,衡州先是衡有浮屠,欺一孤儿而夺之田,浮屠者,径山宗杲之徒也。宗杲以才辩得幸于公卿,耍人孤人,每讼田于有司,皆观望宗杲之势,挠法以田畀,浮屠屡矣。元亨未至衡州十里所,宗杲遣书于元亨,啖以惟所欲,或当涂荐章,或金帛,皆立致必以田畀其徒。元亨谢曰:“诺。”既入城则必发其奸,其讼一问而决,举田以归孤儿,诸公大惊。
    及秩满归家,万里私怪其憔悴,以问其子全略,全略戚然曰:“吾翁平生之心力,尽于为邑矣。竟日坐听民政,饥甚,则入屏风后,卒卒索食之未澈,闻一民揖于庭,则又屣履而出,迨夜遇丙事已,民谢去,倦卧于屏风后,率以为常。”未几,则闻大病于德安,再病于安仁,卒死于勤。且所至遭其仇,以不得施其才,是可哀也。
    已曾祖讳骈,祖讳仇,皆不仕,父讳绋,以经术为州里儒先,粹然古君子人也。以元亨赠右承事郎,母李氏赠太孺人,妻孺人周氏先卒。四子,全略、全德、全材、皆以文世其家,全功未冠。二女已嫁,其详见于行状、铭矣。
    明年某月某日,妹婿杨万里复表其墓,曰:嗟乎!亨以王师不饱为己忧,而不傈官之含怒,贤矣。范公以一时之怒,不容天下之士,而扼之至死,冤矣。虽然元亨之贤,益自其天在呃而安,亦岂其冤。吾特为国忧。元亨之才,而为当世之君子,惜其使斯人而然也。
    嗟乎!撄己者,丑谀己者,奸同己者,扶异己者,颠今之君子,此病未痊。若元亨之犯一郡丞,其祸已如此,况复有大于此者耶。然则乏才于缓足之际,而天下所以难治,不足怪也。已不急怪也。

《诚斋集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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